作者：  Calvin Ding, Hogan Lovells

               Xiaoxian Wan, Hogan Lovells

一、FCPA执法案例汇总与要点提示

（一）案例汇总

1. 对阿美科的执法案例

阿美科·福斯特·惠勒（Amec Foster Wheeler，AFW）是一家总部位于英国伦敦的跨国工程公司。AFW希望与巴西国有的巴西石油股份有限公司（Petrobras）合作，欲争取 Petrobras一份价值约 1.9 亿美元的合同，用于在巴西设计一个名为 Complexo Gás-Químico UFN-IV 的天然气化工综合设施。

为此，2011 年至 2014 年期间，AFW与其他人（包括隶属于一家摩纳哥中介公司的意大利销售代理）共谋向 Petrobras 的决策者行贿，以赢得案涉合同。在此期间内，AFW通过其位于纽约和德克萨斯州的某些员工和代理人采取行动，促进该计划，并从由腐败获得的设计业务中赚取了至少 1290 万美元的利润。

起初，AFW与一位意大利销售代理联系。这名销售代理声称其与一个总部位于摩纳哥的中介公司（可能为Unaoil）有联系，并宣称这家公司 “消息灵通”。在尽职调查前未完成前就聘请代理人违反了AFW的合规政策，但AFW最终依然聘请了这位意大利代理人。美国证监会（SEC）经还调查发现，尽管AFW聘请外部代理人的政策不允许在完成尽职调查前签署临时代理协议，但AFW的法律顾问依然与这位意大利销售代理签订了临时代理协议。AFW早前对Unaoil的尽职调查显示，Unaoil存在腐败风险。基于意大利销售代理与Unaoil的联系和对其过去经验的不实陈述，AFW取消了意大利代理的资格。不过，AFW并没有终止临时协议，而是保留了这份协议。

而后，意大利销售代理将AFW介绍给了一家巴西代理商。AFW对巴西代理商的尽职调查敷衍了事，巴西代理与这名意大利代理有牵连的证据也被隐瞒，AFW最终保留了这名巴西代理。SEC经调查发现，在2013年2月至2014年7月期间，这家巴西代理商向AFW开出了四张发票，但其中没有一张证明其工作有意义，且收取的2%佣金是合理的。事实上，巴西和意大利的代理商利用部分“佣金”向巴西官员行贿大约 110 万美元以获得案涉合同。

最终，美国司法部（DOJ）对AFW处罚1800万美元；SEC对AFW处罚1020万美元；英国严重欺诈办公室（SFO）对AFW处罚460 万美元；巴西对AFW处罚610 万美元。

2. 对德意志银行的执法案例

德意志银行（Deutsche Bank，DB）是一家总部位于德国法兰克福的跨国银行。DB在亚太地区的一些业务中，通过第三方业务发展顾问 （BDC） 贿赂一些客户的决策者，以便为自己获得更多业务。在付款时，这些BDC往往没有发票或提供任何与服务相关的证据。有时，DB员工甚至会创建或帮助 BDC 创建虚假的付款理由。

在沙特开展业务时， DB聘请的BDC为某客户的决策者妻子拥有的一家公司。通过该BDC, DB向该决策者支付了约100 万美元的贿赂。尽管DB的员工知道这家沙特 BDC 与决策者之间的关系，但DB批准了聘请该BDC。在请求批准一笔付款时， DB的员工曾警告其会计，沙特 BDC和客户密切相关，任何停止向沙特 BDC付款的行为肯定会使得该客户大量转移业务。

在阿布扎比开展业务时，DB还与一家阿布扎比 BDC 签约，以获得一笔利润丰厚的交易。在交易中，尽管DB的员工知道阿布扎比 BDC 本身缺乏作为 BDC 的资格，但是该BDC与客户决策者有家庭关系。最终，DB在没有发票的情况下向阿布扎比 BDC 支付了超过 300 万美元。

据调查，DB内部缺乏足够的内部会计控制，导致共约700万美元的贿赂支付或为未知的、未记录的或未经授权的服务支付。这些付款被不准确地记录为合法的业务支出，并涉及DB员工伪造发票和文件。

最终，DOJ 对DB处罚 7956万美元；SEC对DB处罚4333万美元。

3. 对WPP集团的执法案例

WPP集团（Wire & Plastic Products Group，WPP）是一家总部位于英国伦敦的跨国广告和公关服务集团，同时也是全球最大的广告传播集团之一。近年来，WPP 实施了积极的业务增长战略，其中包括在高风险市场中收购许多本地广告公司。

在印度市场，从2015年到2017年，WPP 在印度大约一半的收入来自印度州级政府。尽管 WPP 已经收到了七项关于贿赂州政府的匿名投诉，但WPP的印度子公司继续行贿。WPP通过贿赂印度政府官员而赚到566万美元的利润，其贿赂款数额超过百万美元。直到2017年8月，WPP才要求其法律团队展开调查。

在中国市场，2018 年，WPP 的中国子公司向税务官员指定的供应商支付了10.7万美元，并向税务官员提供了价值 2000 美元的礼品和招待，从而避免缴纳应缴税款320 余万美元。SEC表示，尽管存在危险信号，但如果WPP进行适当调查，极大可能预防或发现中国子公司的不当付款，而WPP 直到 2019 年初进行无关审查时才做出反应。

在巴西市场，WPP的巴西子公司在 2016 年向供应商支付了不当款项，以争取政府合同，尽管政策明令禁止该活动。WPP的巴西子公司通过伪造其账簿和记录，以掩盖供应商提供的真正服务内容，并从中获利89万美元。

在秘鲁市场，WPP的秘鲁子公司充当贿赂的“渠道”获得非法收入29万美元，SEC调查发现，2013年，WPP 秘鲁子公司的行贿行为中涉及到了一家建筑公司，其试图通过行贿资助秘鲁的利马市长进行政治竞选活动以换取建筑的商业合同。彼时，WPP秘鲁子公司的执行总裁同意为建筑公司的行贿提供渠道，通过把贿赂款项先行汇到哥伦比亚和智利的子公司，然后再转汇回秘鲁子公司的方式来达到贿赂目的。

最终， SEC对WPP集团处罚1920万美元。

4. 对瑞士信贷集团的执法案例

瑞士信贷集团（Credit Suisse Group AG，“瑞信”）是一家总部位于瑞士苏黎世的跨国投资银行。瑞士信贷证券（欧洲）有限公司（“CSSEL”）是瑞信的全资子公司，总部设在英国伦敦。

在2013年至2017年3月期间，瑞信通过其子公司CSSEL与其他公司合谋，在与莫桑比克的国有企业Empresa Moçambicana de Atum, S.A.（EMATUM）有关的10亿美元债券发行和银团贷款中欺骗投资者。

EMATUM设立的初衷是开发国有金枪鱼捕捞项目。瑞信在诸如贷款收益的使用、向CSSEL支付的回扣、向莫桑比克官员行贿的风险、莫桑比克所欠瑞信和其他债务等方面进行了大量重大虚假及遗漏陈述。瑞信向其投资者表示，贷款所得将只用于该金枪鱼捕捞项目。但是，从投资者处获得的贷款收益却被用于向CSSEL提供约5000万美元的回扣，并向莫桑比克高级政府官员提供约1.5亿美元的贿赂。

最终，DOJ 对瑞信处罚1.75亿美元，SEC对瑞信处罚9900万美元，英国金融行为监管局对瑞信处罚2亿美元。同时，瑞信将免除对莫桑比克的两亿美元债务，以换取延期起诉。

（二）要点提示

截至2021年11月25日，美国政府仅有四个针对公司实体的FCPA执法案例，其他执法案例均针对个人进行。并且，在前文例举的全部四个针对公司实体的案例中，前三个案例都指向第三方贿赂。这也提示企业不但需要在内部对员工实施完善的合规体系与培训，在针对包括交易伙伴和代理商等第三方时更需要加强警惕，做好尽职调查，严格遵守企业内部的各项合规制度，对于现金支付、礼品招待等“危险领域”更需要施以特别注意。

从地域上来说，虽然本年度FCPA针对公司实体的执法对象均为跨国实体，但是其涉案业务却集中于亚洲、拉美及非洲等在透明国际发表的全球清廉指数（Corruption Perceptions Index）中表现欠佳的国家和地区。这也提示企业对于这些地区的项目合规需要加强警惕。

二、2022年FCPA执法展望

在2020年中，受新冠疫情的猛烈冲击，针对个人及公司的FCPA执法有放缓的趋势。但是，随着美国迎来新一轮大选，在拜登政府治下，FCPA的执法行动仍将继续，拜登政府也将美国海外反腐败视作施政的一大重点之一。

（一）美国总统拜登《关于将反腐败确立为美国国家安全核心利益的备忘录》

美国白宫6月3日发布《关于将反腐败确立为美国国家安全核心利益的备忘录》。拜登总统在备忘录中将“打击腐败”作为美国国家安全核心利益之一。

拜登总统指出，腐败行为每年降低全球总产值的2%~5%，对国家安全、有效治理、经济公平、全球发展和民主构成威胁。腐败伤害着民主制度的基础，推动和加剧了极端主义，为专制政权侵蚀民主制度的治理提供了方便。腐败给美国的国家安全带来了风险，必须对此有所认识。“今天，我把这个打击腐败国家安全研究备忘录公之于众，使打击腐败成为美国国家安全核心利益的一部分。我将依据这个备忘录要求联邦政府各部委提出建议，大大提高美国政府打击腐败的能力。备忘录同时命令包括司法部等部门在备忘录发布后的 200 天内就如何打击全球腐败进行审查并提出建议。

拜登强调，美国将发挥表率作用，与盟友、文明社会和私营部门展开合作，铲除腐败的毒瘤。但是，反腐是整个世界的一项使命。

（二）DOJ副检察长 Lisa O. Monaco 2021年10月演讲

DOJ副检察长Lisa O. Monaco于2021年10月28日在美国律师协会第36届国家白领犯罪研究会议上发表演讲。她提到，DOJ总检察长Garland已经明确表示，在企业刑事案件中，起诉犯有渎职行为并从中获利的个人是司法部的首要任务，因此，DOJ的问责将“始于对犯罪行为负责的个人”。

Lisa O. Monaco在演讲中强调，司法部将恢复之前的指导方针，明确规定：如欲谋求和DOJ的合作，公司必须向司法部提供涉及或应对不当行为负责人的所有非保密信息（non-privileged information），无论其职位、地位或资历如何。因此，对于企业来说，将信息披露仅限制在他们认为“严重参与”不当行为的人身上已经远远不够。

并且，不当行为的记录直接关系到公司对合规计划的整体承诺，在DOJ做出对任何企业的决定前，都需要评估其之前所有的不当行为，无论这些不当行为是否与某项调查中涉及的行为类似。因此，今后DOJ在决定对刑事调查对象或目标公司采取何种解决方案时，将考虑公司的全部刑事、民事和监管记录，而不仅仅是同类不当行为中较窄的一个子集——例如，只考虑FCPA过去对某一案件的调查，或者只考虑税务部门的税务违法行为。FCPA部门的检察官需要从全部门的角度来看待不当行为，譬如：这家公司是否与税务部门、环境与自然资源部门、反洗钱部门、检察官办公室等部门发生过冲突？

在演讲的末尾，Lisa O. Monaco将今后DOJ 的执法重点和企业的合规要点总结为五个要点：

（1）企业需要积极地审查他们的合规计划，以确保他们充分地监控和纠正不当行为——否则他们将付出代价。

（2）对于面临调查的企业，从今天开始，DOJ将审查他们的全部刑事、民事和监管记录，而不仅仅是一小部分记录。

（3）与政府合作的企业需要确认所有与不当行为有关的个人，并提供有关这些个人参与的所有非保密信息。

（4）对于协商解决方案的企业，不存在针对企业监察官的默认假设。有关监察官的决定将根据每个案件的事实和情况作出。

（5）展望未来，以上执法要点只是本届政府更好地打击企业犯罪行动的开始，而不是结束。

三、2022年FCPA合规建议

DOJ和SEC联合发布的《FCPA资源指南》（A Resource Guide to the FCPA，“《指南》”）于2020年迎来首次更新。《指南》指出，在全球化市场中，良好的企业合规和内控体系对于企业发现和遏制违反FCPA的行为至关重要。有效的合规计划是针对企业具体业务，并与该业务相关的风险量身定制的。它们是动态的，随着业务和市场的变化而发展。

《指南》中提到，除了考虑一个企业的自首情形、是否合作和以及是否采取适当的补救措施，DOJ 和SEC也会考虑不当行为发生时及公司做出决策时该企业合规体系的充分性和有效性。譬如，在DOJ发布的的《商业组织联邦起诉原则》（the Principles of Federal Prosecution of Business Organizations）中列出的十个因素中，有三个直接或间接地与合规计划的设计、实施和有效性有关，包括公司内部不当行为的普遍性，公司合规计划的充分性和有效性，以及公司补救措施的性质。

DOJ和SEC没有关于企业合规体系的公式化要求。相反，他们采用一种常识性和务实的方法来评估合规程序。一般来说，他们会询问与三个基本问题相关的问题:（1）企业的合规体系设计是否良好；（2）合规体系的运用是否出于善意，合规体系是否有足够的资源和权力保证有效运作；以及（3）合规体系在实践中是否有效。

结合DOJ和SEC的执法实践，企业在评估自身合规体系的完整及有效性时，亦可以从以下几点切入：（1）高级管理人员的承诺和明确的反腐败政策；（2）员工行为准则、合规政策及程序；（3）企业内部监督、自治和资源配置；（4）风险评估；（5）内部培训及持续建议；（6）奖励及纪律措施；（7）第三方尽职调查和支付；（8）机密报告和内部调查；（9）持续改进及定期测试、评审措施；（10）收购前尽职调查和收购后整合；以及（11）调查、分析和纠正不当行为。

基于上述分析，我们预测，在2022年，拜登政府将会进一步推进全球化的FCPA执法，反腐执法行动和国际合作也会不断涌现。在此基础上，不论当前是否正在接受调查或面临调查风险，企业都必须做好充分准备，基于DOJ 及SEC的建议，完善公司内部的合规体系，加强内控机制，以做到完善应对各国的反腐败执法。